“你叫啥名字啊?小朋友。”我核对着下一例手术病人的信息，“让叔叔看看你手脖上这个小圈圈，好不好？”

“奶奶，我怕。”小家伙带着哭腔，蜷缩在奶奶的怀里，瘦瘦的、蜡黄的小手使劲往后躲。

“现在就开始手术吗？孩子爱哭闹，就我一个人，我怕我忙不过来。”孩子的奶奶焦急地说，额头和鼻尖上冒着汗珠。

我诧异地问：“孩子的其他家属呢？”

“孩子的爷爷回家筹钱了，不知道啥时候过来。”

“孩子的爸爸妈妈呢？他们不知道孩子今天手术吗？”

孩子的奶奶没做声，我这才留意到她眼角流下的不是汗水，而是泪珠，她充满血丝的眼睛显得很无助。我很责怪自己不该这样问。

“奶奶，我怕！奶奶，我怕！”也许是听到我问爸爸妈妈在哪里，小孩子突然大哭起来，使劲朝奶奶怀里蹭，病号服胸前的扣子都被蹭开一个，露出长长的开胸手术后留下的疤痕。

“不哭不哭，宝贝，叔叔不碰你，让奶奶抬着你的手腕给叔叔看看就行，就看一眼，好吗？”看到小孩子哭了起来，我连忙退后一步说。

“来，伸出手让叔叔看看，不疼。”孩子的奶奶一边托起患儿的手一边安慰孩子说。

我弯下腰，仔细核对腕带信息：8岁，男，双向格林术后......8岁？可病历上显示体重16公斤！我清楚地记得我的女儿今年2岁半，也是16公斤。我豁然明白，难怪孩子爱哭！双向格林手术需要分次开胸，小小的年纪承受了太多太多，疾病带给他的痛苦，旁人难以体会，我们看到的只是他身上那件空旷旷的病号服。

很多复杂先心病患儿，他们年轻的父母不堪重负而最终选择放弃，却是年迈的爷爷奶奶仍拼着老命，咬牙坚持，哪怕希望是渺茫的，哪怕结局并不完美。而这个孩子的父母呢？我相信此刻的他们正在某个地方努力工作，为孩子的病情劳累奔波。

我安慰孩子的奶奶说：“不用担心，这次手术只是一次微创检查，是对之前开胸手术效果进行验证和评估，你只要哄好孩子，麻醉前他不哭闹就可以，其他的就交给我们吧！”

“好，辛苦你们了。”孩子的奶奶边说边拂着孩子的脸颊，“乖，不哭，有奶奶在，奶奶抱着呢！”

小家伙像是听懂了奶奶的话，安静下来，奶奶的双手紧紧搂抱着孩子薄薄的小身板，小心翼翼的，仿佛抱着的是整个世界。

看到小家伙情绪稳定，我对孩子的奶奶说：“把宝贝交给我们吧！请您把隔离衣脱去，在外面等候。”

“拜托你们了。”奶奶把孩子轻轻转交给我，眼角浸满着泪水。

“奶奶。”孩子在我怀里喊了一声，没有哭。

“你长大了！”我微笑着对小家伙说，“长大了，就不哭了。”小家伙羞涩的笑了。

手术顺利进行，上腔静脉造影术、右心导管检查术很快结束。压差、氧饱和度、吻合口都比较理想，格林术后效果不错。我特意问手术医师小孩子愈后会怎样，医师说效果非常好，回去定期检查，规范用药，加强营养，以后结婚生子都不成问题！太好了！

孩子醒了，一睁眼就喊奶奶，又开始想哭，我赶紧搂紧小家伙说：“宝贝，不哭！该笑了！奶奶还在门外等着你呢！”